江苏银监局巡视员周忠明:省联社服务职能可独立、商业化
曾经作为协助基层农信社改制出现的省联社,却无法回避改制后与农商行之间的矛盾。改革的产物,如今成为事关改革成败的改革对象。
各省份都在探索省联社模式的改革方案,一些省份尤感迫切,例如农信社改革领头省份江苏,2012年底,该省仅剩4家农信社没有改制农商行,其余58家已全部改制。
从全国范围来看,《中国银行(2.83,-0.08,-2.75%)业监督管理委员会2012年报》显示,农信社已从2006年的19348家减少至2012年的1927家。仅2012年,新组建农商行125家,农信社减少338家,农村金融机构产权制度改革加快步伐。
全国各个省份农信社改制探索、角力如何?
近期,记者就这个问题专访了江苏银监局巡视员周忠明,他曾力推江苏、山东多个省份农信社改制,近年来,在巡视工作中也了解了多个省份的农信社改革进展,时刻关切中国农村金融改革。
“省联社服务职能可独立出去”
《21世纪》:你参与过早期的农信社改制和试点,为何会出现全国所有省份无一例外选择省联社模式这种现象?
周忠明:这是有特殊历史背景的,过去农村金融比较困难,很大程度上被看做是一个包袱,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,想把农村信用社并入农行,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过来江苏调研时也提过这种设想。
所以,农信社一开始是由农行来统一管理,之后交给人民银行,最后交由省政府,政府委托省联社进行管理。农信社在股份化前,县级农信社治理机制不健全,自我约束不强,尤其是一些社还资不抵债,需要省政府、省联社加强管理,在当时,实际上有多种模式可以选择,但是最后无一例外的选择了省联社模式。
《21世纪》:但为什么现在对省联社模式批评的呼声又很高?
周忠明:随着农信社股份制推进,逐步成立了农商行,如果想引导农商行股东在公司治理中发挥作用,这就与省联社的行政管理有所矛盾。
江苏等发达省份情况还比较好,我参加巡视的某些省份,省联社还把自己当作行政管理机构来对待信用社,甚至对待农商行。
目前,监管部门多次提醒和要求省联社弱化行政管理,强化服务职能,实现职能转换,但推进难度较大,最大问题在于省政府要转变观念。像江浙等地,省联社转变职能的态度比较积极,和省政府思想开明相关。
省联社毕竟是省政府委托进行监管,如果省政府有一个明晰思路就比较好操作,仅仅靠监管部门和农村信用社比较困难,毕竟监管不管省联社的经费和乌纱帽。
《21世纪》:现在一些省份在申请成立省级农商行作为平台,然后用这个平台参股下辖的农商行和农信社,这个模式也可以保留县级农信社法人,你认为这是否可行?
周忠明:至于成立省级农商行,并参股现有县级农信社法人的模式,我曾经赞成这个观点,但在调研中发现,这种模式搞不好会换汤不换药,还是搞变相的行政管理,利用地方政府的财力包括地方国企资金成立省级农商行,通过行政手段强迫下辖农信社接受它入股,而不是真正通过市场化操作,而且和将来国有资本要退出竞争领域的思路也不符合。
实际上下面的农信社也不认同这种模式,一些农信社改制农商行的时候,想办法去吸收一些私营企业为大股东,利用这些股东抵制省级农商行进来参股。
《21世纪》:省联社改革方面,江苏有哪些进展?
周忠明:江苏农商行改制基本完成,接下来省联社改制思路也还是比较清晰的,就是逐步转换自己的职能,实践国务院讲的淡化行政管理,增强服务责任。
几年前江苏省联社做过一个方案,由省联社整合全省各个市区农商行、信用社组建成省级农商行,但向省政府汇报时,当时省政府的领导人把这个方案否决掉了,省政府领导认为中国农村金融市场缺少的是为农民服务的小银行,不缺大银行。
江苏省联社目前主要围绕淡化行政管理责任、增强服务责任在做一些工作,这方面还是有进展的。
《21世纪》:你认为,比较理想的省联社模式改革方案是哪种?
周忠明:现在来看,如果省联社有一部份职能可以独立出去,比如清算、科技、培训等,可以通过相关的商业化运作,国外一般都是这样的。
最后保留一部分行业管理职能,同时规模应该小些,单纯的行业管理职能不需要太多的人员。
“股改导致脱农是误区”
《21世纪》:你曾指出,过去的农信社是一种伪合作制,为什么会有这种判断?
周忠明:10多年前,我们在考虑农信社究竟该采取哪种产权结构的问题,这几年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逐步清晰了,就是必须走股份制商业化的道路。
原因在于我们国家信用社的所谓“合作制”是一种伪合作制,合作制需要符合四条:自愿、互助、非营利、民主管理。如果只有形式上的合作制,没有真正的民主管理容易造成治理机制的扭曲,只能依靠行政化的机制来管理,结果就是成本高、效率低。
80年代一段时间,想恢复农信社合作制,实际上失败了,无法回到合作制,没有民主管理的情况下,伪合作制很容易被少数内部人控制。
《21世纪》:农信社股份制改造以后,还面临哪些问题?
周忠明:不少基层联社的股权结构也存在缺陷,个人股太多,法人股太少,缺少合格的股东。这容易出现“存款化股金”,由于农民股本小,不关心农信社的经营管理,形成了内部人控制。董事会形同虚设,法人治理缺失,结果就是要么依靠省联社的行政管理,要么依靠监管机构。
这一部分是由于股份比较分散造成的,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某些省联社行政干预,没有让股东在治理中发挥作用。
《21世纪》:县级农信社进行股份制改造已成为改革的主流方式,但是改制后的农商行,盈利成为最大化目标,一些人认为这会带来脱农倾向,你对此怎么看?
周忠明:关于县级农商行股份制改造后会不会出现脱农现象,我认为这是最大的误区。
很多人还把中国的农村市场看作计划经济,认为搞了商业化就可能脱农。实际上中国的市场化改革是从农村开始的,农村是最早推进联产承包的,想通过行政手段来保护农村市场,恰恰是错误的。
农村金融市场想要发展起来,必须积极推进市场化,包括土地集约化经营,土地承包权的运作,这应该是方向,不能再回到老路上去,如果那样仍然摆脱不了此前几十年都没有走出的怪圈。
例如江苏宿迁,在江苏省内经济基础是比较靠后的,但它的农村金融改革非常不错。全省最早搞阳光信贷,农商行也是搞得很好,支农服务的经验在向全国推广,农村金融股份制改革可以不脱农,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,大家可以去宿迁调研一下。
《21世纪》:那你认为,金融机构脱农趋向根源于哪里?
周忠明:根源还在于农村金融市场交易成本高。
根本原因无非三条。一个是,我们农业生产方式很大程度上还是小农生产方式,这种生产方式导致了农村金融市场交易成本高,一些金融机构很难生存,逐步过渡到现代化农业生产就能有效地降低交易成本,金融机构可以有利可图。
在国外,降低农村金融市场最有效的途径是利用土地和住房抵押,土地和住房抵押可以很好地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,从而有效降低交易成本。但在我国农村土地与住房不能抵押,尽管近年来许多地方在这方面进行了探索,但不改革我国农村土地和住房制度,农村金融市场仍然存在交易成本高的问题,从而阻碍这个市场的健康发展。
最后一点在于,我们农村金融体系相对落后,以前农村金融市场以农信社为主,市场竞争不充分,业务品种单一。由于市场交易成本较高,曾经一些金融机构退出了农村,农信社也一度画地为牢。江苏近几年大力推进苏南的农商行到苏北去设分支机构,以及战略投资苏北农信社,就是要促进农信社自身的竞争。
《21世纪》:近几年,银监会也在推进一些新型农村金融机构铺设,也是试图增加农村金融市场的竞争,各地推进效果如何?
周忠明:银监会批准的新型农村金融机构三种,即村镇银行、资金互助合作社、贷款公司,其中村镇银行实施效果比较好。
我在山东银监局时曾经精心组建资金互助社,但这个机构最大的问题是民主管理难以实施,因为要实行真正的合作制,就要实行民主管理,但入社农民往往不太关心管理,资金互助社容易出现依靠少数能人治理的状况,这就存在较大隐患。还有很多地方都是穷人参加互助社,富人不参加,穷人都想从社里拿钱,这样资金调剂就没有多大余地。
目前来看村镇银行还是比较成功的,我在下面调研发现,一些贫困山区的村镇银行搞得还相当成功,即能为农民提供金融服务,也实现了财务可持续发展。